□远岫
故乡的村庄距离黄河边尚有几十公里,但从小我就知道,我的家乡在黄河边上。作家邵丽曾讲道:“人类与河流的关系甚是密切,我们说起是哪里人,总是喜欢说靠近哪条河,好像我们的根子扎在水里。”
少年时期,我有幸读到过李凖的《黄河东流去》。他是河南孟津人,青少年时期都生活在黄河边上,他对黄河尤其是黄泛区农民,有着最深厚的情感。从这部小说开始,我对黄河产生了特别复杂的情感。所幸,新中国成立后,不羁黄河在人民手中,终于实现了岁岁安澜。
真正见到黄河,我已经二十岁了,第一次去省城郑州,途经黄河大桥,我直起身子隔着车窗瞪大眼睛使劲看——北方冬季铅灰色的天空下,流淌着一条寂寞的河流:水流缓慢,河床多处干涸,一条破旧的小船搁浅在沙滩。这一切,与我多年的想象相去甚远,内心有点失落。
当时我并不知道,就在我的家乡,国家重点投资项目,人类治黄史上的一座丰碑,世界水利工程史上最复杂、最具挑战性的杰作——黄河小浪底水利枢纽工程,已经开始前期准备工程。
接下来的十年,先是陆陆续续听到坡头、大峪、下冶、邵原这些山区乡镇的移民消息,紧接着,老家村子周边土地上,建起了几个移民新村,操着不同口音的山区农民相继搬迁过来,开始了与当地村民的磨合。身边有一些人,到小浪底建设工地或开饭店或承包工程,传闻工作辛苦,但报酬相当可观。这些人回来后神气得很,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派头——可不,小浪底工程建设时期,曾先后云集了来自51个国家和地区的700多名外商和上万名中国水电建设者,对于祖辈生活在王屋山下的济源人来说,这样的世面,千载难逢!
十年弹指一挥间。工程结束,风平浪静。我再次去往小浪底,已经是到坝后公园——黄河小浪底风景区游玩。风景区内,清澈的湖水、巍峨的大坝、盛开的鲜花、秀丽的回廊,美不胜收。有关工程建设的各种标志性纪念物,无声述说着这段历史壮举。
每年6月底,是小浪底调水调沙季,黄白交织的水龙,从大坝泄洪洞中喷涌而出,气势磅礴,吸引八方游客赶集一样奔涌而来,人们观赏自然景观钱塘江大潮的热情,也不过如此。
用心品读黄河,我已是人到中年。
2016年夏,我专程驱车去兰州,就为看一眼黄河母亲雕像。雕像坐落在黄河边上,只有两米多高,看上去并不起眼。为避开拥挤的人群,我蹲下身子,将镜头对准蓝天。攒动的人头之上,我看到西北高远澄净的蓝天映衬下,母亲和婴儿的笑容,一个慈爱包容,一个娇憨可爱,呈现出令人心动的温情画面。一瞬间,我突然读懂了雕像的象征意义:哺育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黄河母亲,和幸福成长的华夏子孙。
为深入贯彻习近平总书记的重要讲话精神,深度挖掘黄河文化,济源市史志办举办了“愚公杯”黄河故事征文大赛。我专门抽出两晚,畅读发表的黄河故事,感受黄河文明的厚重与精彩。
故事作者中,有小浪底库区移民。那份难以割舍的深情,诉诸笔端,让人泪目。他们用对联表达心声——“回首看故园,看一眼一捧热泪;举目望工程,望一阵一腔欢欣;横批:舍小家保大家为了国家”。是啊,万千移民,哪个不是一抹乡愁洒在了烟波浩渺的碧水深处,却另有万丈豪情从心底升腾!
故事作者中,有曾经的新闻工作者。他们积累掌握了丰富的第一手资料,创作出英雄薛平华纪实、黄河上的葫芦队等纪实文章。
故事作者中,有文史爱好者。他们以寻找河清故址为契机,沿着黄河岸边,查询典籍碑文,走访古渡遗迹,探寻历史风尘……最终,在“杜八联革命纪念馆”,在黄河岸边这片英雄的土地上,找寻到了真正的河清。
故事作者中,还有痴迷收藏黄河奇石者,有曾经横渡黄河者,有将黄河边的荒山野岭建设成为国家级风景区的建设者们,有参加开发引用黄河支流——沁河的建设者们……厚重绵延的历史人文,赋予黄河以灵性,也成为黄河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黄河既是孕育者,也是见证者。
大河汤汤,岁月奔流。至此,我已深深明了,中华民族为什么要将黄河称为“母亲河”;也终于明白,读懂一条河,需要岁月的积淀,需要内心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