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连城
在历史剧《大明王朝1566》中,海瑞和王用汲的君子之交,最为观众所称道。其实细品起来,二人之间的友情与信任,并非从一开始就建立起来的。
奉旨查钦案,当王用汲劝海瑞“小事不糊涂,大事要糊涂”时,海瑞对他的评价是“世故”。而当海瑞不顾阻力,执意要夜审贪犯时,王用汲却冒着风险极力相随。剧中的海瑞,是一个至刚至阳的人,这时却由衷感慨:“贤者润莲,我不如你。”
剧中王用汲的智慧,在于经世治国的韬略、老成圆融的处世之道,更在于他没有因世事洞明而变得油滑。在理想和现实之中,他为自己找到一个恰如其分的支点,并力所能及地帮助自己欣赏的人。因此,王用汲不但是海瑞的挚友,也能赢得各方尊重。
知人情,不世故,这便是剧中海瑞认为王用汲远胜于己的原因。
中国文化是一种高语境文化,很多时候表达含蓄,沟通中,只有少部分信息是用语言传递的。生长在这片厚重的土地上,人们从小就学着如何通过“给面子”来建立社会信任,维护人际关系和友谊。先做人、后做事;外圆内方;懂分寸、知进退……潜移默化,这些观念渐渐浸入每个人的思维,进而形成语言、指导行动。而那些试图突破藩篱的人,有时会被贴上“不懂事儿”“情商低”的标签,在职场和其他社会关系中碰壁,遭遇天花板。
要不要知人情?当然要。文化人类学家爱德华·霍尔认为,分析语境高低,是文化研究的重要内容。但语境绝非鉴别文化良莠的金科玉律。东方与西方、农耕与海洋,各有各的文化禀赋。俗话说:“黄土地里长庄稼,沙窝地里长西瓜。”人也是环境的产物,能够适应并喜欢养育自己的一方沃土,从中汲取营养、茁壮成长,这是成熟和圆融的表现。从这个角度看,新入职场的年轻人腿勤些、手快些、嘴甜些,正是融入单位、融入集体的表现。如果把对前辈应有的尊重,统统理解为“职场PUA”,牢骚比人多、能力比人差、情商比人低,还动不动就要“整顿职场”,这样的人,能走远吗?
不过,懂人情,也要点到为止。太多太烂,就会变成钻营、流于世故。不信?且看今日,在生活的大舞台上,有多少“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有人捧着《高情商聊天术》钻研溜须拍马,推杯换盏的谀辞,似乎比杯中酒更醉人;有人在朋友圈用精心修饰的九宫格歌颂领导,谄媚之气隔着屏幕都能溢出来;更有甚者,对上百依百顺,对下颐指气使,惺惺之态,像极契诃夫小说中的“变色龙”。然则,世故当真能护人周全?别忘了,《红楼梦》里机关算尽的王熙凤,最终还是“误了卿卿性命”。
既然如此,不妨带三分侠气、存一点素心,多一分“乘兴而行,兴尽而返”的潇洒。即便在时光的雕琢下,我们日益圆融,但也别把真性情,一股脑锁进锈迹斑斑的“铜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