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旭
我现在住的地方,在一片洼地之中就像一口锅的锅底,四周民居都在山坡上,如同大圈椅,我坐在圈椅上,如此安稳、安逸。每天睁开眼睛都能看到南面不远处山顶上的那棵树,那棵孤零零的树,挺拔在山坡上,永远都是一样的姿势,挺立在天地之间,以一种惯常的姿势俯瞰着村庄和周遭荒草。
初冬午后,阳光正暖,午饭后闲来无事,抬眼望见那棵树,在瓦蓝瓦蓝的天空下散发着神秘的色彩。那就出发吧,去看一看那棵树。
当我们的心慢下来时,那些平时被我们忽略的周遭事物,就以原本面貌呈现出来。出门直行,河沟里的流水不紧不慢地淌着,水底鹅卵石耀眼。这条小河一直流向下游,与其他支流汇成烟波浩渺的水库。越过一座桥,石块砌成的桥墩显示着它的年代久远。拐上小路,路埂上枯黄茅草显眼,而叶片边缘依旧锋利。庄稼都已收割完毕,一些种小麦的地块,小麦已顶开压在头顶的泥土,给苍凉大地增加一抹绿意。不远处河沟里,香蒲草和芦苇在冷峭风中摇曳,残留在秆上的芦花和香蒲絮,加重了凋零气息。
路尽头处是一个十亩见方堰塘,像簸箕一样面朝南坐在山下,南面平缓,北面堤埂陡峭,东西两个“簸箕帮”,自南向北逐渐抬高,与堤埂相接,“簸箕”西北角留个豁口泄洪。五六米高的堤埂把一塘水圈起,收敛了从山坡上滚滚而下浑浊雨水的野心,经过时间的沉淀,化为滋养庄稼的涓涓清流。村前那条小河的水,就是从这个堰塘渗流下去的,穿村过户,融为水库的一朵浪花。
站在山脚下看去,山并不高大,树木很少,山坡上有不少酸枣树,挥舞着满是尖刺的虬枝。山坡上长得最茂盛的茅草,用柔软根须抓牢已风化为土的石块,在浅薄土层中汲取少得可怜的营养。一堆堆野生仙人掌在石头缝里奋力生长着。
越过茅草丛、酸枣枝、仙人掌窝,山顶近在咫尺,那棵树还不是在山顶上最高处。接近山顶之处,有几块齐腰高褐色巨石,像被大自然随意丢弃的。褐色巨石上夹杂着红、黑、白的斑点,时间的流逝在巨石上留下痕迹。
那棵树是一棵洋槐树,树干有碗口粗细,在巨石拱卫中生长着。它约莫三米来高,枝干并不茂盛,也不粗壮,周身黑灰色树皮上满是沟壑,如同老人满是皱纹的脸。
坐在这棵树旁一块略平整的大石头上,我思考着它来自哪里,是什么原因让它在此扎下了根,为何独独就它一棵?
它没有说话,光秃秃的树枝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我目光凝视前方,一下子找到了我现在的住处。从此地看过去,村庄被山梁切割得零零散散,一座座熟悉的民居看上去有些陌生。
同一姓氏者一般聚居在一起,致使这里的村庄往往以姓氏区分,比如,陈家庄、尹家沟、魏家庄、路家岗等。另一些村庄的名字就比较难理解了,它们往往和一些历史典故有关,例如林马场,据说是明末李自成率军攻打南阳时,练兵、牧马之处。
上面说的村庄是幸运的,至少还有人能记得它们,把它们的故事一代代地讲下去。有的地方只留下一个名字,比如翟沟,没人能说清楚它名字的来历,这个村也没有一户姓翟的人家。
关于这棵树的来历,像它脚下的村庄一样,大家都说不清。我把这个问题抛给树,你从哪里来?树沉默着,没有回答,四周只有风在“呜呜”低吼着。
既然没办法弄清楚它的真实来历,那就坐在它旁边好好歇歇脚吧。
望着远山,爬山的疲倦感伴随着和暖的阳光慢慢爬上眼皮,眼前的景物迷离起来。就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我仿佛置身在一片茂密的林海,有奇异的草,芳香的花,还有许多我没有见过的虫儿。刹那间,我的心头吹过一阵温暖的风,那大概就是那棵树的梦吧。
定定神,我快步走下山去,心中不再为琐碎事物缠绕,有时候能在一棵不知来历的树旁打个盹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