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河南日报》 (2025年05月28日 第 11 版)

  □叶剑秀

  进入农历五月,新麦晾晒后的醇香,漫过田野,从窗外飘进来,我忽然想起,端午节到了。这个饱含文化气息和民间习俗的节日,从没有在我的忆念里走远。端午粽叶溢香,常让我忆起童年的快乐时光。

  我的家在鲁山县乡下。一个普通的平原小村,疯长着一群群像我一样的农家少年。那时的我们在蓝天白云下奔跑,追赶着梦幻般的阳光,向往着风一样的自由。我们不知道遥远汨罗江的悲壮豪情,更不知道一位失意诗人以生命为代价,成就一个伟大的节日。我们不懂沉痛的缅怀和隆重的纪念,最大的愿望是吃粽子和鸡蛋,到河里洗澡,尽享童年的乐趣。

  端午节那天,分给孩子的粽子槲坠儿和煮大蒜煮鸡蛋,少得可怜。大蒜要卖钱,鸡蛋要换盐,每头大蒜和每个鸡蛋,都要在母亲手上掂量几个来回,最终还是挑拣几颗最小的放到锅里,开始慢火轻煮。不一会儿,母亲掀开锅盖,转身又添一瓢凉水。我们兄妹几人瞪着锅里的粽子、鸡蛋发呆,细瘦的脖子伸了又伸,唾液咽了又咽,等待母亲一份份分发到我们手中。

  虽然日子贫穷,端午节的欢乐丝毫不减。等待一年的喜悦和情趣,在村子小河里沸腾。采一把猫眼草、车前子,顺便再搂一捆艾叶,挂在家里屋檐下,驱灾辟邪,一年便有了吉祥。

  留下最深记忆的是打苇叶儿。包粽子的苇叶儿要在端午节前打下来,以便端午节包粽子使用。村旁河湾里有一大片芦苇,生产队派专人看管,不让随便去打。无论看管多么严密,也挡不住我们这些机灵孩子。

  打苇叶儿是有讲究的。首先要寻找芦苇茂盛的地方,选择叶面宽大的苇叶,用拇指和食指夹住苇叶根部,用足劲儿,以快速敏捷的动作,顺苇秆就势往下用力一撇,那一片片苇叶儿就顺溜溜摞到筐子里了。如果不懂技巧,用力不当,速度不匀,打下来的必是烂叶,甚至还会划破手指。

  尽管平时母亲不断训诫不要偷公家东西,可当我把苇叶儿悄悄拿回家,母亲是不会责怪的。她细心把凌乱苇叶捋成一叠一叠的形状,放在盛水铁锅里,再压上一块青石,让叶子全身浸入水中,开始添柴加火。满屋的芦苇清香飘拂,这家连着那家,弥漫在全村,谁也不会去追究苇叶的来路。煮过的芦苇叶儿没有了先前的翠绿,变成浅黄颜色,但它们经历了水与火的浸泡洗礼,浑身软绵柔韧。大人们在端午包粽子时,两片三片压在一起,折叠成三角形,灌进泡好的糯米、大枣、红豆之类的食材,用马莲草或丝线将三角粽捆起来,放进锅里焖煮,不长时间,香味四溢,即可食用。

  端午节香布袋也是不能少的。尽管一大群土生土长的儿女没那么金贵,可哪一个都牵动着母亲的心。母亲找来零碎布块,坐在昏暗油灯下精心连缀、拼凑,再装入艾叶、雄黄、薄荷、茴香、香附子等,一针一线缝制,找来五彩丝线或布条,保证每个孩子脖颈上,都能戴上一个手工香布袋。

  端午香布袋也叫香包、香囊,一说讨个吉利,二为消灾辟邪,民间有“带个香草袋,不怕五虫害”之说。虽说农家孩子佩戴的香布袋形状各异、大小不等,终归是有了预防蚊虫叮咬的意义。

  一个个香布袋,饱含慈母之情。可能它做工粗糙造型简易,但只要把这些香布袋挂在孩子们身上,似乎就贴上了一道护身符,孩子们就会远离病灾、平安大吉,这是母亲的殷殷寄望。

  小伙伴儿聚在一起,捧起自己的香布袋拼成一个图案,相互闻闻不同的味道,没有谁的香布袋是被嫌弃的。长到十几岁,我们比着闻着,常会泪眼模糊,母爱的温暖,让家境窘迫的我们过早懂得了唯有快快长大,才能报答母亲。

  又到端午时,仿佛回到童年,我在粽叶的脉络间,细数着岁月的年华,回望年轮的轮换,过往数十年,走过韶华的风尘,踏碎光阴的沧桑,重回故里,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年芦苇塘的影子,再闻不到苇叶的悠悠清香。

  一丝丝失落的感受,一声声落寞的叹息,击碎了青涩而欢乐的童年梦想。曾经的故乡,远逝的芦苇塘和香布袋,在粽叶飘香的端午,把温润如歌的往事捧在掌心,我想把记忆的碎片复原,去吮吸绵延醇厚的棕香……

  端午节每年都会如期到来,都会有应和节日的一些活动。只是昔日淳朴欢快的节日景象,已永远定格成遥远的记忆和淡淡的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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