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开
麦子摇晃着风
农事的风,扯近了小满后的光泽。时代,拉长了都市到麦田的距离。
车窗外的光在摇晃,不住地。黄澄澄的意象,与风声一道,翻卷着诗意,有点儿冲动。
用泥土谱曲的收麦谣,即将在原野唱响。
将收未收。这时候,最需要拿捏好激情的分寸,懂得土地哲学的麦子们,回家的欲望汇集成流,不愿留下遗憾。
布谷催收。乡村穿梭忙忙碌碌,祈愿装满了天空的信封,只等着大地以季节的名义,盖上一枚鲜亮亮的邮戳。
多年以来,收获的神圣珍藏记忆,始终未有过走失。
允许增加一对括号,让括号抱着邮戳的编码,仰躺在虔诚的期盼里,筑梦,呓语,延伸契合烟火浓淡。
允许将一些情节,提前从盒子里掏出来,并提前展开,让椭圆瓷实的颗粒流香,在灶间,在餐桌,在舌尖,奏一曲亲昵的乐章。
允许这样描述麦子的未来:打马穿过母亲们手掌上的温润,在石磨盘交错间,完成一次蜕变。再与木案板零距离拥吻,最后用一种孕育在锅里重新诞生。
这是麦子的又一场生命历程。
麦子又一种姿态,用新的词语,弥补时间的小缝隙,乃至大漏洞。
麦子激活的意念仍在不住地摇晃眼前的景。车上,我的后背与座椅的前胸贴得更紧,而我的前胸微微倾斜,与大片大片黄澄澄的麦田之间,结构出好看的夹角。
抑或。我是在向麦子真诚地鞠躬……
镰刀和麦子
很多时候,镰刀身后的评语,总是带有血色。
有些时候,镰刀前行的目的,也会让风儿喊疼……
走进五月,走进麦地,镰刀和麦子的对话,措辞中却没有硝烟味儿。
镰刀,目光闪亮着。麦子,心愿清澈。
镰刀前行,阳光纯粹。麦子挺起,风骨如金。
金色,成熟了的心思。镰刀和麦子的丛林间,风也亮出金色。收割的和被收割的,彼此的表述都能在这个时节亮出注脚。
陶醉。此时的麦子们,为回家的情愫酝酿出酒的想象,酣畅,情怀飞扬。麦子与镰刀举杯对酌——
对酌,以酣畅淋漓的情怀。
倒下,也是挺起的另一个姿态。
也许。躺倒的瞬间,抑或是再次站立起,笔直笔直,竖对着天空。
每一支麦芒,都会举起心的火焰;一根根秸秆,汩汩淌出一种新的节奏,清晰地辨识前方的路径……让人相信,麦子与镰刀共同弹奏的音乐,也具有整饬性。更明白烟火人间的清醒。
可以想象。麦子,这两颗字典内外最饱满的文字,怎样在咸涩的汗水里孕育熟稔,怎样用一缕缕香甜,喂养长在卑微泥土的乡村,喂养高楼大厦的霓虹灯……
镰刀下的麦子,流水般的乐章。章节里没有痛苦,更没有眼泪。
镰刀下的麦子,碰撞季节的琴键,刷新遥远《诗经》的古老颂辞。
氤氲着,漫漶着;亢奋着,激越着;舒坦着,惬意着;荡涤着,描述着……
岁月深处,走过镰刀的麦子,走进了一种精神硬核。
晒场上的麦子
妈妈的体温是最亲的巢。如能回到妈妈怀抱,赤裸裸才会拥有最纯净的幸福感。
扯着妈妈的手,敞开宽大衣襟,用阳光、细风、花香、鸟鸣、炊烟,以及无尽自由的肢体,接受——
阳光的无私。大地的恩宠。妈妈温柔的手掌。自己自信的光芒。
摊开,把身体蕴藏的细节,悉数袒露出来;把内心储蓄的幸福,悉数摆放出来。
岁月,无垠的舞台;烟火,调和着梦想。
麦子们素面朝天,心境干净如雨洗过的风。
不分你我,簇拥着。以几何的图形,以流畅的弧线,在五月的光泽中,为农事酝酿一场新的爱情。
小鸟们叽叽喳喳的议论,既已开头,就不会收拢;被金色诱惑着的农人们,心跳蓬勃出乐章。既已启奏,把休止符掐断。
即便是剧情演到最后一刹那,麦子们也会为家园续接——
一片金黄,一幅画卷;一抹鲜亮,一页诗行。
麦子的歌谣,晾晒了血肉、骨头、精气神儿。
氤氲的香气,汗水与鼾声调味;漫漶的甜蜜,耕耘和风雨丈量;流淌的祈愿,与妈妈的体温一道,浇灌筋骨,踏破荒芜,在阳光下升腾,在月光中敛藏。
因为辛劳付出,必要香甜硕果。麦子们,以骨血相融的心思,为耕耘者的步履,写上最贴切的注解。
晒场,就是妈妈的胸襟。晾晒,经纬着阳光的手掌。
五月,放开想象的麦子,站起来或躺下去,都能把这个季节的心事,抒发出激情或是沉思,修补妈妈身后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