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岛屿

《河南日报》 (2024年11月06日 第 12 版)

  □墨白

  说起塞纳河,谁也无法避开斯德岛和圣路易岛,这两座岛屿像两艘顺着塞纳河从上游驶来的一大一小的轮船,在来到巴黎市区的时候,永远地搁浅了,就像它们身边的流水一样,这岛屿时刻都作出准备远航的姿态。被雨果称为“一篇石头交织成的交响乐”的圣母院,就在斯德岛上。    

  建于1769年的巴黎圣母院,因雨果的小说名扬天下,应该说,这座闪耀哥特式建筑风格光辉的巴黎最大的教堂,是丈量巴黎任何一个角落的起点。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当我站在圣母院前的广场上,看着那扇最后审判的大门,看着玫瑰窗和墙壁上的雕塑,我的耳边响起了音乐剧《巴黎圣母院》里的歌声,这故事发生在美丽的巴黎,时值1482年,叙述爱与欲望的故事……大教堂撑起这信仰的时代,世界进入到一个新纪元,人类企图攀及星星的高度,镂刻下自己的事迹,在彩色玻璃或石块上,一砖一石,日复一日,爱从未消失……(吕克·普拉蒙东《巴黎圣母院》)由科西安特作曲的这部音乐剧,我断断续续不知看过了多少遍,每一次她都令我感动,有的时候,我都不忍心多看一场,因为我无法承受她的完美,就像面对眼前的圣母院一样,她的建筑和灵魂的统一就是一座不可攀登的高峰。

  在后来2019年4月15日下午6点50分左右,巴黎圣母院发生火灾后,我在当天朋友圈里留下了这样的文字:“悲伤!悲伤!无尽的悲伤!火神手下留情吧,你已经带走了年轻的生命,为什么还要带走古老的文明。”随后,我抄录了雨果在《巴黎圣母院》里写下的文字:“时间和人使这些卓绝的艺术遭受了什么样的摧残?关于这一切,关于古老的高卢历史,关于整个哥特式艺术,现在还有什么存留给我们呢?”现实给我们带来的痛苦,在流失的时间里也能悄悄给我们抚平。在2024年巴黎奥运会期间有消息传来,巴黎圣母院预计将在2024年12月8日重新开放。我想,巴黎圣母院涅槃重生,将有异于雨果笔下的模样。

  穿越圣母院的广场,过了桥不远,就到了那家著名的莎士比亚书店,它向巴黎人引进了许多优秀的英语作家。书店门面不大,看着摆满书架的外文书籍,我心里充满了敬佩之情。重新返回到斯德岛,步行走过那座连接两座岛屿的圣路易桥,沿着安久滨河路往前,在一块蓝色街牌上,我终于寻到了17号,这就是洛森宅邸。波德莱尔在1857年间,在这里写下《恶之花》,啊,老船长,时间到了!快起锚!我们已倦于此邦,啊,死亡!开船航行!(波德莱尔《旅行》)哦,多么熟悉的诗句,波德莱尔,我来了,我来寻找你的踪迹来了,我所敬仰的人,当年你就把这岛屿看成两艘要起航远行的帆船吗?

  在桥头,我意外地看到一个老人,他正转动着自动播音的八音箱,这古老的乐器,在老人手里发出了一种亲切的声音。风从闪耀着阳光的河面上吹过来,吹拂着老人灰白色的长胡子,像罗丹一样的长胡子,那一刻,我的血液里流动着一种莫名的激动,波德莱尔,当年你也像我这样站在桥边,听着一位老人摇动着这古老的八音箱吗?

  在靠近埃菲尔铁塔的塞纳河边,我意外地看到了泡桐,那种生长在我们兰考县沙地里因为焦裕禄而出名的树种,令我感到格外亲切。我们郑州的街道两侧,到处生长着法国梧桐,又叫悬铃木,这种梧桐因在20世纪初,主要由法国人种植于上海法租界内而得名法国梧桐,简称法桐。这真是有趣的现象。或许,巴黎压根就有泡桐,或许,郑州压根就有法桐,但在我的常识里,泡桐就是在我们土地上生长出来的,法桐就是在法国的土地上生长出来的。对也好错也好,我宁愿把泡桐看成是中国驻法国的植物大使,把法桐看成是法国驻中国的植物大使。这种无言的友谊,只有我们脚下的土地才能完成,只有从我们脚下生长出来的生命才能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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