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群华
每每路过郑州东风渠河畔那几棵楝树,就会让我想起老家和我驻村时路边的楝树。
豫西南的肖营村,是我的第二故乡。驻村四年间,每日清晨总喜欢在村头散步。偶尔碰见三三两两的乡亲,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喷空儿,门口吃早饭的乡亲,有时还会让我尝尝刚蒸好的手工酵子馍。那是满眼的乡情、满口的香啊。
村头拐角处有一棵高大的苦楝树,每次看到,我都会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多看几眼。路过次数多了,就有了一份期待,期待看到它发出的嫩芽、开出的淡紫色小碎花、结出的小圆果。小圆果串起犹如风铃,一阵风吹来,微微的声响,像诉说着这棵苦楝树的前世今生。像诗人席慕蓉《一棵开花的树》所描写的那样,一段尘缘长在你必经的路旁,为了遇见,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我想,我路过的这棵苦楝树上,似乎也长满了“尘缘”。抬头望,只见随风微微摇动的楝枣,许多许多颗,每一颗都承载着乡亲们的辛勤汗珠,像一个个音符,在枝丫间谱写着生命乐章,穿林打叶,吟啸且徐行。
冬日朝阳下,瓦蓝瓦蓝的天空打着衬底儿,楝枣密密匝匝的,像开村民大会,甚是热闹。怪不得春天里它们开出那么多碎碎淡淡的楝花哩,原来,它储蓄了季节的精华,到现在变成满树的果实,瑟瑟寒风中,也能让路人回味起略带苦味儿的花香。
开花时节,我曾采过三两簇楝花插在笔筒里,能香好几天。简朴的办公室因楝花的香活泼起来,渲染着苦中有乐、乐中有盼的驻村生活,也期盼着乡亲们的幸福日子如这繁花,淡雅又纯朴。
这份期盼,像给冬天这本厚书包上一幅精美的油画封皮儿,允许你掩卷遐想,允许你开卷欣赏。你若打开它,马上能感受到浓浓的乡愁,令人舍不得往下翻阅了。
此地楝花,与我老家院子里父亲手栽的苦楝树的花一模一样,连味道都一样。
父亲种树时,那树才大拇指粗。到我参军入伍时,那棵楝树有碗口粗了,枝繁叶茂。北侧的树冠把旧堂屋屋顶都遮苫严了。父亲还教我给树浇水。想必种它的初衷,该是吃苦耐劳的父亲默默种下忆苦思甜的心愿吧。
树荫下最东边那间屋子,住着奶奶、二姐、三姐和我。回首童年,她们酷似《红楼梦》里描绘的那些美好的女性,我像书中的“宝玉”被大家宠爱。我安享着手足情和奶奶的偏爱。奶奶不止一次打开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手绢,里面是她攒了很久的零花钱。她拿出一些,悄悄塞到我手里,让我买零食解馋。二姐学会了蹬缝纫机,哒哒哒地给我扎鞋垫、缝衣服。三姐让我揪她的长发捻成细细发绳,两人互相掏耳朵眼,痒乎乎的。
我七八岁时,还胆小如鼠,晚上那些在梁头、檩子上跑来跑去的老鼠,让我怕得睡不着,总喊着二姐,让她反复地开灯关灯,灯一亮,我不再胡乱猜想了。开灯时间长了又心疼电,又叫醒二姐拉灭电灯。反复多次,二姐并不嫌烦。
后来,院子里的苦楝树因翻盖房舍,忍痛伐掉了,只剩下一腔甜涩的回忆。
之后的岁月,无论在肖营还是在郑州,每次闻到楝花香,我都会向着家乡的方向,静静伫立许久。
楝树下的老屋,庇护着小时候的我不想长大。楝树下的肖营,则让成年后的我不舍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