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漂木

《河南日报》 (2025年05月07日 第 11 版)

  □冯杰

  我站在三门峡市城乡一体化示范区后地村黄河边岸上看到了远处,黄河在这里拐了大半个圆圈。

  上个月黄河水还在涨,现在退水了,后地的黄河就瘦了一圈。才显出来眼前的这一片河滩。能看到河滩上许多块冲上来的漂木,它们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有的埋在黄河泥里,有的晾晒太阳。

  漂木仅仅只是在河滩上作一种短栖,大水再来,它们还会随着河流漂浮到下一段,没有目的。漂木的旅次取决于大河涨落,它们有两种命运:不栖息在河滩上,就是随波逐流,消失在归海的途中。

  黄河里的漂木没有到达海里的,多在途中消失化解,和河流融为一体,成为黄河一部分。一截漂木有点像一个人的命运,取决于河流不是自己。每一块漂木都有自己的漂流故事。

  这一截漂木让我捡到了,是否有了第三种命运?

  我捡拾、挑选,随手又把它们扔下。它们的面孔都不一样,漂木木面上早没有树木的纹理沧桑,看起来都那么平滑,甚至有点圆滑。早年丰富的表情早被波浪冲洗打磨成统一的模样,统一的光度。

  黄河是一条五千多公里长的河流,黄河也是五千多公里长的一条漂木。站在岸上,我的想象小于这条大河的想象,一根上游而来的漂木的简历,恐怕连作家也不好编排出来。

  后地村这一段黄河,是黄河悠然拐弯的地方,在这一段河流我看到一路颠簸来的漂木,我看到的漂木有的是方的,有的是长的,没有一截面孔相同的。它们途中会遇上黄河鲤鱼,相遇过来饮水的羊群、骆驼、驴马,漂木饮过倒映水鸟的影子,漂木还听过两岸苍凉的信天游。

  我小时候在乡村给木匠打过下手,熟悉多种木头,看它们的质地,用手指掐一下,能分辨出瓷实的是槐木、榆木、枣木;松软的是松木、桐木、柳木。眼前大部分漂木是松软桐木,在水中,桐木比起其他木质显得轻巧,更易于从上游顺流漂下。那些名贵的黄花梨或海底沉或吃力漂浮的黄金,早被岸边站满的皇帝打捞走了,他们觊觎多时,上游的大臣们只给我留下这一段轻浮的桐木。

  这一截漂木让我捡到了,它有了第三种命运。

  面对一地长短不一的黄河漂木,我一时挑选不过来,就选一条身材高过我头顶的漂木,是桐木,表面光滑,最上头有一个弯根近似龙头。我是一位实用主义者,只是想用它去够水塘里远处的莲蓬、荷花。虽然这柄漂木形状更像一把龙头杖,它的理想是去探访龙宫。

  果然实用,在荷塘边,我倾斜一下身子,它就帮我触及远处的莲蓬、荷花。

  临走,想带回郑州,像齐白石平时走路执着这柄漂木作杖,去装个大爷。这杆漂木太长,在现代化的车前,像土匪的旗杆。韩师傅打开车盖,试了试,车厢空间太小根本放不进去。我托付给后地的梁老师,我说,梁大姐先给我存着吧,下次够荷花时再用。

  看她有点迟疑,把这轻浮的漂木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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