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劭辉
三个12岁的少年在山梁上看飞机。五月的天空高远明净,几朵白云像随手画上去的。飞机在蓝如海水的天空犁出一线雪白的浪花。三个人有共同的梦想:要是能坐上飞机,一定能飞得很高很远……
三个少年中有一个是我。12岁时,我们——昌、军和我迷上了写作。我们吟诗作文,为赋新词强说愁,那情景有几分可笑。
做一个作家或诗人的梦想,让我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假日里我们结伴远行,寻访了山地的每棵古树、每个村落、每条河流。直到暮色漫过脚背,才摸出皱巴巴的笔记本,就着晚霞把群山写成跌宕的诗行。那些被露水打湿的夜晚,理想的火苗在眼睛里噼啪作响,仿佛真的能照亮整片夜空。梦想让三个少年神魂颠倒,就像天空的那架飞机,带着他们飞向远方……
那年我们把作业本摊在青石板上,任山风翻动写满诗句的纸页。昌用“古井吞月”描摹老祠堂的天窗,军笔下枯萎的野蓟会“向天空伸出千百只求救的手”。我攥着被汗渍洇皱的稿纸,看他们的文字在晨光里长出翅膀,我的句子像跌落的雏鸟,总也飞不过那道山梁。
自卑像山涧晨雾,渗进每个晨昏,我充满了失败的焦虑。只差一点就要离开自己的梦想了。
我想我之所以没有从那片梦想的高地撤离,仅仅只是因为我迷恋于纸上笔端的生活,我深深地爱上了用笔、用文字描摹生活中的那些光芒。我明显感到自己同别人相差甚远,感到梦想的光环离自己越来越远之时,我依然没有放弃手中的笔,这使我走出了少年时代那段最惨淡的时光。
后来三个少年,一个上了大学,一个上了中等师范,还有一个早早进入社会这所大学。一个事实是:他们少年时代的梦想被不同程度地修改了。
每个人在青春时代都可能会有很多梦想,有的短暂宛如过眼云烟,有的会持续很久甚至带动你的一生。我们如果怀有一个贯穿一生的梦想,就会像12岁在山梁上看到的那架飞机一样,带动你的一生飞向远方。
成长过程中,我的伙伴们因为不断到来的新生活、不断遇到的新天地一直在修改自己的梦想,而我一直没能找到能替代我少年时代梦想的另一个新梦想,所以我走过那段充满失败感的时光后,又开始为那个没有被删改的梦想而努力。
数年以后,当我的诗文一点点变成铅字见诸书报,我少年时代的两个朋友,昌的商船驶向黄金海岸,军的公文包装满红头文件。我又想起了我们12岁时共同看到的那架飞机。我们在岁月的流转中,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飞机,带着我们飞向不同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