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主明
深秋时节,贤山周围的野菊花开了。开在田埂边、石缝里、荒坡上,像撒在大地上的碎金,像天上落下的陨火,在萧瑟秋风里,灼灼金黄。
没人种它,没人管它,没人关注它来年以何处为家。它在这个世上,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
它形似家养菊花,但体形较小,花朵小得可怜,指甲盖一般。花瓣密密匝匝围作一个团,将金黄的花蕊捧在中央。仔细观察,开花后好像小型向日葵,但比向日葵多了几分野性。那黄是淬过霜的,饱和浓烈,仿佛把秋天的阳光都收在怀里。凑近闻闻,一股清冽的香气钻入肺腑,夹着山泉的凉和泥土的暖。
它们的植株堪称恣意:一枝多杈,一杈多花,丛丛簇簇抱团而生。牛羊过往从不驻足,蜂群却为之沉醉。晴日里,那细碎的嗡鸣声需得静心方能听见,像大地在低吟浅唱。
令人赞叹的是它们与时光的对谈。它们不与万紫千红争奇斗艳,不去庭院殿堂占位争宠,当百花在春风中怒放时,它们探出嫩芽;当夏荷占尽水面风光时,它们正默默积蓄力量。霜降前后,这些金色的精灵才轰然绽放,在越来越冷的北风里,一开便是一个多月。
这从容里藏着山野的傲骨。不争春,不慕夏,偏选在万物凋零时挺身而出。无需观众,不必掌声,该开花时就理直气壮地开,哪怕天寒地冻,也把边角隙地守成自己的江山。
有位友人对它情有独钟,年年采摘将开未开的花苞,文火焙炒后密封收藏。我也曾用过这种方法制为茶饮。偶尔沏上一杯,去除体内火气。沸水冲下的刹那,清香倏地腾起。入口微苦,回味微甘,喉间肿痛就在这苦甘交替间悄然消退。
有人把晒干的野菊花装进枕头,我也干过此事。枕着这种药枕,夜夜像卧在山野之间,连梦境都被染得清清凉凉。清晨醒来,鬓发间还留着淡淡的秋意。
我非常佩服这些倔强的生命体。它们来到世间,不为与谁争宠,只是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把最灿烂的颜色献给大地。即便无人喝彩,也要在寒霜中活出最本真的模样。
在这纷扰人间,或许我们都该学学野菊花——不为取悦而开,不为严寒而谢。即便身处边缘,也要让生命绽放出不可忽视的光芒。毕竟,真正的幸福,是忠于内心的节律,在属于自己的时区里,活成一道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