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梅斌

　　为人生做计划是人到中年才学会的事情。这几年，每到岁尾，我都会固定从一家文具电商处订购新一年的日程本。日程本有很多名字，比如手账、月计划本、每日清单集合，但不外乎都是把一整年时间分成一个一个的小格子，让你提前安排和规划，帮助你和遗忘、惰性作斗争。

　　在商业的发展和市场的细分中，日程本变得越来越高级，功能也越来越强大。封面可以定制，材质可以选择，内页可以按喜好重新编排，里面除了给每一天、每个月、每个季度留出空白，还把“新年愿望”“想看的书”“想看的电影”“想去的地方”也作为计划的一部分来对待。每年年初写下新的一年里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到年底在白纸黑字中盘点一番，好像生命因此留下了一些痕迹，不完全是指缝间的沙粒。

　　年度计划里，我比较看重“新年愿望”，因为读书、观影、旅游，都像是呼吸一样不自觉就会去做的事，只有“新年愿望”是隆重的，代表一种决心和郑重其事，不是日常轻易可以做到、得到或者被满足的。新年跟生日有某种相似之处——都是生命的一个节点，也是被赋予了特殊意义的一个神奇的日子。人们喜欢在生日时许愿，也喜欢在新年时许愿，因为憎恶那个旧的自己，所以想赋予这一天更多仪式感，并渴望在跨过这一天之后，得到某种脱胎换骨的改变，成为全新的自己，拥有全新的生活。

　　然而大多数时候，愿望还是愿望，仍然停留在愿望清单上，就好像韩寒电影《后会无期》里说的：“我们听过无数的道理，却仍旧过不好这一生。”翻开我的2024年日程本，第一页几乎力透纸背地写着“我希望在新的一年里学会骑自行车和游泳”，不出意外的话，它会被我誊抄到2025年日程本的“新年愿望”这一页上。

　　这也是我在跨入千禧年时的新年愿望。那一年我18岁，人生画卷刚刚展开，充满了未知的神秘和令人期待的美好。想学会骑自行车是因为中了电视剧《将爱情进行到底》的毒，觉得在有风吹过的夏天，在大学校园里骑着自行车一路飞驰是一件无比浪漫的事。想学会游泳是因为学校就在海边，不会游泳等于虚度了四年大好时光。结果入校第一年忙着考四级，第二年忙着考六级，第三年忙着各种社会实践，第四年忙着找工作，工作后又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没有想到时间会过得这么快，呼啦啦一下子20多年就过去了。

　　如今，我可以一个人开车上高速跑600公里到武汉，却仍然没有学会骑自行车到家附近2公里的菜市场买菜。每次上下班被堵在滚滚车流中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飞驰过去的电动车时，羡慕骑车人这一刻是时间的主人的同时，也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要想学会骑电动车，是不是还得先学会骑自行车？我跟电动车中间像隔着天堑，无法逾越。

　　4年前我曾下决心要学会游泳，为此还报了个一对一的班，结果交了钱后每次教练约我，我都说：“等忙完这一周……”然而这一周之后，是更忙的一周，然后就一直“下周”“下周”下去，直到健身房倒闭。

　　审视自己的内心，我发现这么久一直没付诸行动，大概也不完全是因为我有拖延症，可能还有对水的恐惧，对自己平衡能力和运动能力的怀疑。可能是因为我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觉得因为它们是年轻时的愿望，只要写下来，没实现，青春就像永远没有流逝一样。

　　但是始终没有放弃要实现这两个愿望，是因为内心深处对“成为更好的自己”有一种渴望，总想对惰性、软弱、爱找借口等人类的普遍弱点战胜得彻底一点，希望自己能借助仪式感和外部力量在畏惧的事情上一蹴而就。其实想要改变，什么时候都不晚，关键的是要迈出第一步，只要迈出了第一步，整件事就成功了百分之五十，剩下的，就交给方法、技巧和坚持了。

　　在2025年日程本上，我再次写下“我希望在新的一年里学会骑自行车和游泳”，打算先给自己选购一辆自行车和一套骑行服。期待阳春三月，能御风而行，在黄河边遇见最美的春天，在粼粼波光的倒影中看见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