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朝忠
早春二月的清晨,滑县留固镇白马墙村的田野上,流动着乍寒乍暖的风。
村落西北边,阳光下无垠的油绿色麦浪中,有一块五六百米见方的低矮麦田,麦苗色呈黄绿,与周边油绿深浓的色彩相比,明显有差异。
这块麦地下方,就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白马城遗址。遗址上土层浅薄,陶片瓦砾较多,水肥不足,使得其上的麦苗生长略低矮稀疏,且色彩不够油润浓烈。
这座古城址,历史悠久厚重。《汉书》记载:“东郡,秦置。县二十二……有朐城,白马。”也就是说,在华夏首次出现郡县制时,就有它的设立了。历史上随着黄河的泛滥改道,它的辉煌不再,我们只能从文献中梳理它曾经的渊源流变,回顾它曾经的繁华。
《魏书》记载:“北魏孝明帝孝昌二年(公元526年),分白马置,治平昌城……”唐代《元和郡县志》中甚至记载了白马城具体位置:“今州城东北五里白马古城,白马县……黄河,距外城二十步。”
之后白马城名字神秘消失,消失原因不详。到了清代著名史地学家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中,出现了白马墙的身影:“今县东三十里有村,曰白马墙,尚沿旧名云。”从白马城到白马墙,因其地理位置不变,历史沿革因此被粗粗勾勒出来。
历史上的白马古城,因地处古黄河白马津交通要道,水利漕运发达,成为著名漕(曹)邑。相传武王伐纣后,在白马漕邑封其六子。公元前660年,卫戴公带领臣民迁曹邑,白马城一度成为卫国都城。秦朝统一中国后,建白马县。到了曹魏时期,曹彪在白马封王。南北朝时,鲜卑人慕容德在白马一带建立南燕国。明之后,随着黄河改道,白马古城撤县并入滑州,后滑州改称滑县。
白马古城的衰落,其实从北宋就慢慢开始了。据史料记载,北宋皇祐年间,因黄河泛滥,白马城一带连年遭洪水侵袭,千年土城被洪水冲垮淹没,残垣断壁被淹没在黄土之下。
2009年,安阳市文物考古队在白马古城遗址处勘探,基本确定其古城墙的方位,定其为“县保”。2021年,该处遗址又被定为“省保”。
可以说,白马城无论兴废,都与黄河相关。
自我站立的白马城遗址那片麦田里,向北不远处,就是黄河故道。自遗址通到黄河故道有条老沟渠,现已干涸。村中老人传说:这条老沟渠一直通大河,有时夜晚还能听到大河波涛声。这个民间传说在史籍中也得以印证,唐史、宋书中均有记载,“白马县,黄河距其外城二十步”。
我来到村中心位置,地面上建有一座现代小庙。庙东侧曾有一片汉墓群,现在还能看到一座出露于地面的汉墓,它以灰陶砖砌起拱形洞门,我进入洞内,看到洞深约两米处,连接着另一个拱形陶砖洞口。
在古墓洞内,我凝视着两千多年前先祖们制作的陶砖,虔诚地抚摸着砖体上的整齐绳纹。在这处汉墓周边,还有十几座掩埋于地下的汉墓,共同构成了一座有规模的汉墓群。
此处汉墓群,也再度佐证了白马墙村的悠久历史与厚重文化。
白马古城遗址上,还发现了西汉古陶窑。它地处村西一片斜坡上,发掘后进行了保护性回填,用乱草和泥土把老窑口覆盖了起来。
滑县文物管理所里,收藏了自白马墙村出土的造型优美的汉陶瓶。村民浇地时,还发现底部有“白马信咸平里桃翁子”字样的汉陶罐,“桃翁子”,很可能是汉代白马村制陶老工匠的谐音自称。
行走在老村落里,现在还能捡到很多汉代老陶片。“你对这东西有兴趣?”一位村民看到我的举动,他用钢锨对汉墓群边的土堆“砰、砰”扎了两下,从土层中选出一片陶片给我:“你看这上头还有汉代绳纹,这东西在咱这儿不稀罕。”
在村中,我走走停停捡拾着,用草团子搓掉一块手掌大古陶片上的泥土,两道优美弧线露出,再用水冲洗干净,嗨!蓝灰、坚实、纤薄。将它在砖墙上敲击,声音脆亮,悠悠响起,袅袅扬升。
这些汉代陶片,虽已破碎残缺,但其蕴含的历史价值和文化意义却完整而永恒。我弯腰郑重捡拾起它们,是对历史的敬畏,也是对文化的传承。而当我的指尖轻触那一片片斑驳的汉陶片,它们宛如神秘的钥匙,开启了通往古代白马城的时光之门。